Chinese Stories in English
心灵追捕
作者：仲崇民
一
火车缓缓停在利物浦站，踌躇满志的莱斯跳下车。小伙子刚刚从警察学校毕业，被分在了渥里维德警局。
一个下巴上长了颗硕大黑痣的瘦小男人从莱斯面前挤过，莱斯突然一把抓住他兴奋地大叫道：“嘿！杰姆！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你！”对方转过脸看到莱斯身上崭新的警服时，脸上不由掠过一阵惊慌，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警官，我们认识吗？”
“我是莱斯呀！”莱斯沉浸在重逢的惊喜中，“去年，我还托人找过你，可是大家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杰姆也认出了莱斯，紧张的神色有所缓和，情绪却不如莱斯那般高涨。
“还记得那时我最大的愿望是当一名警察吗？看，这就要去报到啦！”莱斯骄傲地挺直身板向好友展示自己的新行头。杰姆嘴上说着“真替你高兴”，脸上的表情却显得很焦灼。 “对了，我还记得你那时最想当一名机械师，现在这个理想成真了吗？”莱斯大笑着问。杰姆游移的目光盯着站台上涌动的人流，心不在焉地说：“我没你那么幸运，现在只是个普通的小技工。”
“噢，那没什么，千万别泄气，其实在哪个岗位上都可以做出成就的。”莱斯连忙安慰他。这时，杰姆低头看了看表说：“我还有事，改天去看你。”莱斯连忙向他要联系方式，杰姆匆匆将一个电话号码写在莱斯手上便掉头挤进人群，很快就消失了。
莱斯拎起地上的行李正要起步，不远处有个女人发出一声尖叫。莱斯忙走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噢，我的钱夹不见了！”女人气恼地说，随即想到了什么大叫道：“对了，刚才有个下巴上长了颗黑痣的男人一直在我身边转，一定是他偷走了！”
杰姆？怎么可能？“我想你一定弄错了，那人是我朋友，他是个好人。”莱斯急忙替杰姆辩解，同时掏出手机按照杰姆刚留给自己的电话拨过去，谁知竟然是个空号！
女人跟着莱斯来到警局，负责案件登记的本杰明警员听了两人的陈述噼里啪拉在键盘上敲击了一阵，调出份资料来，指着上面的照片问：“你们说的是这个人吗？”
“没错！就是他！”女人叫道，莱斯却不由心一沉，照片上的人正是杰姆，不过资料中却清清楚楚地记录着：惯偷，曾五次入狱。
本杰明叹息道：“这家伙前些日子才被释放出来，虽然有很大可能是他干的，但可惜没有证据，我们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可能，我认识的杰姆是个非常正直的人，怎么会是小偷？！”莱斯无法接受这样的实事。“人是会变的。”本杰明颇不以为然。
“不！绝不可能！杰姆还曾经舍身救过我的命呢。”莱斯仍固执地摇着头。本杰明耸耸肩膀：“听说，他是在经历了一次失恋的打击后，从此变得一蹶不振的。”
摆在眼前的事实让莱斯无法不相信，他曾认识的那个善良正义的杰姆真的变了。莱斯倍感沮丧的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帮助他，让杰姆重新回归正常的人生轨迹！
二
可还没等莱斯分出身去找杰姆，他所在的辖区就发生了一起大案子。玫瑰园别墅的温特夫人打来电话，说自己价值百万的珠宝刚刚被盗了！
莱斯与同事火速赶到玫瑰园，发现园丁约翰正半跪在温特夫人面前低声哭泣着。见到警察，温特夫人用手一指约翰尖声叫道：“就是他！刚才我回来时，发现他神色慌张地从卧室里跑出来。而我的那些宝贝全都不见了！”
“没有，夫人，我只是听到声音，跑上楼去看看，并没有进您的卧室。”约翰浑身哆嗦着辩解道。
“哼，你老婆最近又生了个小崽子，一定是家里缺钱了，才打起我的坏主意！”温特夫人尖刻地说。约翰听了急得连连摇手，泪流满面，可无论他怎样解释，温特夫人就是认准了他是贼。
然而莱斯他们并没有在约翰身上搜到珠宝，温特夫人认为楼下一定有人接应，因为卧室的窗子大开着。在敞开的窗台上，警员们没有找到脚印，不过，正对窗下的花坛中，却有一排深深的没有鞋底印迹的“足印”，很有可能，事情如温特夫人所料，这印迹是约翰同伙留下的，而那人为了不留下线索在脚上套了东西。
不过，本杰明很同情约翰，私下里对莱斯说，以自己这些年来对约翰品行的了解，他不相信这件事是约翰做的。“那个女人的死鬼老公是靠放高利贷起家的，他们的财富上沾满了罪恶和鲜血，而她疯狂地剥削约翰，他像条狗一样给她卖命工作，却拿着微薄的薪水，还要养活一家六口。”本杰明愤愤不平地说。
因为没有其他证据，警方暂时只能将约翰列为第一嫌疑人，将他带回警局进一步审问。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名案发时刚好从此路过的邮递员提供了一条有价值的线索，称看到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在玫瑰别墅的窗下游荡。但邮递员随后说出的话刹时浇灭了莱斯心中刚刚涌起的惊喜：“他的具体长相我记不大清了，但下巴上长了颗非常醒目的黑痣。”
莱斯闻听心脏骤然紧缩，杰姆那张脸一下浮现在眼前……
几经辗转，莱斯终于找到杰姆的住处。不想陈旧的木门上着锁，莱斯趴着油腻的窗子向里张望，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哟，警官，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见教呀？”身后传来讥讽的声音，莱斯回过头，却见杰姆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莱斯单刀直入地问：“昨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你在哪里？玫瑰园的温特夫人丢了价值百万的珠宝，有人看见你案发时曾出现在房子附近。”
“哦？就因为我是个小偷，所以只要有人丢东西便都要算在我头上吗？那么好呀，你就逮捕我吧。”杰姆喷着满嘴酒气，将脸凑到莱斯面前挑衅似地说。面对杰姆的无赖，莱斯一时竟也无计可施。
三
直到第二天傍晚，喝了很多酒的杰姆才从床上迷迷糊糊爬起来，他伸手打开冰箱，想找些吃的填补辘辘饥肠。可是，冰箱中除了酒，什么也没有。杰姆失望地骂了一声，打开门晃出去。
饥不择食的杰姆最终把目光盯在了停在道旁的一辆汽车上。车的主人可能临时有事，仓促间竟然忘记锁上车门。看看四下无人，杰姆一把拉开车门，飞快地将车座上一个黑色皮夹从里面拿出来。刚一转身却不期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抬眼看时，不由气恼万分，见鬼！竟是莱斯！
莱斯的蓝眼睛里没有捕捉到猎物时的兴奋，却有说不出的悲哀，他盯着杰姆的脸，一字一句地说：“约翰死了！是上吊自杀的！他无法承担如此冤屈，所以选择了死亡！” 杰姆闻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我打听过了，威利酒吧的老板说那天上午你一直在他那里喝酒，是我错怪你了。”莱斯说。
“哦，早说过与我无关的嘛，你就是不肯相信。”杰姆轻轻吐了口气，随即又苦笑一声，叹道，“可惜，我终究还是个贼。”
这时，莱斯将一张名片塞到他手里说：“我已经同佩文斯汽修厂的亨利打过招呼了，他愿意给你份工作。”杰姆怔了怔，自嘲地说：“谁愿意要我这样的垃圾呢？”
“亨利以前也犯过罪，他很愿意帮助那些希望改过自新的人。”莱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曾经认识的杰姆是个非常懂得自尊自爱的人，也一直是我崇敬学习的榜样。”
杰姆的脸色变了变，却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日子，莱斯一直在盼望着亨利的电话，希望获知杰姆去报到的消息。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亨利那面却毫无动静。莱斯终于忍不住跑去找杰姆，却发现杰姆已于三天前退了租屋不告而别！有人看到他踏上了开往伦敦的列车！
杰姆奇怪的举动令莱斯疑窦丛生，心中隐隐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当他怀着疑问再次对威利酒吧的所有服务生进行反复追问、核实后，却得到了一个让他无比震惊的情况：案发那天，杰姆并非整个上午都待在酒吧里，期间曾去过洗手间，达四五十分钟之久！这让他有充分的时间去完成盗窃。
难道，自己被骗了！？杰姆就是珠宝案的元凶，现在携带“战利品”逃之夭夭了？莱斯又气又恨，更为杰姆的不争气感到伤心。不过，他还是心存幻想，也许，杰姆是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办，暂时离开了。可这样的解释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没多久又发生了一件事更让莱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一笔匿名的教育基金从伦敦汇给了约翰的五个孩子，这些钱足够他们长大成人，接受正常的教育。很显然这是杰姆为了减轻自己的良心不安而采取的赎罪表现。只是他接下来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
时间缓慢流逝，一天、两天……十五天，杰姆依然没有消息，看来，他是真的决定将灵魂出卖给魔鬼而换取尘世间的片刻享受了，莱斯的心沉到了谷底，也对杰姆感到了绝望。
四
当莱斯将辞职信交到科特警长手中时，这位年愈五旬的老警长十分不解：“莱斯，通过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我很看好你，相信你今后会大有作为的。”
莱斯由衷地说：“警察这个职业是我儿时的梦想，我也很不愿意就此放弃。不过，杰姆曾救过我的命，我现在有责任将他从罪恶的深渊中拉出来。”
“要想拯救一个堕落的灵魂并非易事，你最好考虑清楚，不要顾此失彼。”科特劝道，可是莱斯已经拿定了主意，警长无奈只好批准了他的辞职请求。
莱斯只身一人来到了伦敦，可是茫茫人海他又该去哪里寻找杰姆呢？根据以往办案的经验，莱斯拿着杰姆的照片挨家珠宝店进行询问，直到半个月后，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小珠宝店里有个店员看着照片叫道：“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莱斯激动不已，连忙询问当时的情况，店员仔细回忆了半晌才不确定地说：“这人下巴上有颗大黑痣，所以我记得他，他好像并没有买卖什么东西，只是询问了一些珠宝的价格。”
“是什么样的珠宝？”莱斯连声追问。店员抱歉地摇了摇头说：“时间太久，我实在记不起来了。”莱斯颇感失望，不过至少他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杰姆在伦敦，而且手里有批珠宝打算出手。
看来想在短时间内找到杰姆不大可能，莱斯决定先找份工作，一边维持生存一边继续寻找杰姆。他的警校学历和几个月的警察生涯没能在求职中起到太大帮助，最后，莱斯只找到份酒店保安的工作。而为了有更多时间去找杰姆，莱斯经常请求上别人都不愿意值的夜班。
生活稳定下来后，莱斯拿出他第一个月薪水的大部分在伦敦发行量很大的《泰晤士报》上登了则寻人启示。他用醒目的标题写道：寻找从利物浦来的好友杰姆，我是莱斯！
启示登出后的第三天，莱斯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莱斯喂了半天对方就是不出声。莱斯心中一动叫道：“我知道是你，杰姆！知道吗，我特意辞了警察的工作来这里找你，因为我心中的杰姆是个知错能改的人……”可还没等他说完，对方却突然挂断了电话。之后再也没有打过来。
莱斯通过警局的朋友追查了一下电话来源，发现是打自霍克大街上的一个公用电话亭。于是每天一有空闲就跑到霍克大街附近乱转，希望能发现杰姆的踪迹。
就这样一晃七年过去了。
莱斯因为工作表现出色已经升任保安队长。而他保持着一个习惯，每个月都会固定在《泰晤士报》的启示栏上发给杰姆一封信，不断劝诫他要做个好人，莱斯相信杰姆看得到。
这天，酒店的加长林肯出了点故障，经理临时抽调不出人手就让莱斯带车去修理店修理。隔着街道，莱斯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对面的汽修厂里走出来，然后上了停在门外的一辆福特车。
那人不正是杰姆吗？莱斯的心脏因激动而狂跳不已，莱斯连忙大喊“杰姆”的名字，车子却突然加快了速度，一转眼就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莱斯几乎可以肯定，杰姆听到了自己的呼喊，可他还是选择了逃避。莱斯转身冲进修理店，一把抓住站在门口的一名小学徒急迫地问：“刚驾车离开的那人是谁？”
小学徒吓了一跳，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噢，你说杰克啊，他开的汽修厂与我们店有业务往来，他自己本身也是个修车高手呢，有时我们技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要找他帮忙。”
杰克？看来这家伙为躲避自己改名换姓了。“他住在什么地方？”
“不清楚，不过我知道他汽修厂的地址。”小学徒说着拿过一张纸写下地址，莱斯说声谢谢奔出门外，伸手拦了辆出租直奔杰姆的汽修厂。
在厂里莱斯没有看到杰姆的身影，不过从雇员那里打听到了杰姆的住所，他立刻又马不停蹄赶了过去。可是莱斯还是来晚了一步，小区的保安说刚看到“杰克”先生驾车回来，不过几分钟前他又拎了几只大皮箱驾车离开了。
莱斯心里暗叫不好，看来杰姆是打算离开伦敦了。可是这一次他又会去哪里呢？
五
直到第二天，莱斯才在警局朋友的帮助下追查到杰姆驾车从华盛桥出了城，然后沿87号公路向北去了。莱斯又气又悔，觉得自己当时不该大声喊杰姆的名字，以至让他受惊而逃。
不过莱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毕竟杰姆还有产业在伦敦，他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偷偷回来进行处理的。可是半个月后，莱斯却突然惊悉：杰姆的汽修厂已于三天前被低价转让了！而整个交易被全权委托给曼彻斯特的一家律师事务所。杰姆自己根本就没有来伦敦。
不过莱斯至少还是得到一条有价值的线索：杰姆在曼彻斯特！这次他没再有丝毫犹豫，向酒店递交了辞呈，又踏上了前往曼彻斯特的列车……
与在伦敦时的经历一样，莱斯找了份工作，在曼彻斯特的报纸上刊登“寻人启示”。
这一次，莱斯的寻找整整持续了十年，他几乎跑遍了曼彻斯特的所有汽车修配厂，期间虽然发现了一些杰姆留下的蛛丝马迹，却一直没能锁定他的具体行踪。莱斯并没有气馁，始终怀着一个坚定的信念，认为自已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杰姆一定看得到。
在来曼彻斯特的第二年，莱斯遇上了一个善良的女孩凯莉，她为莱斯放弃美好的前途帮助朋友而感动，愿意陪伴莱斯一起找下去。就这样他们结婚了，一年后有了儿子菲利。当莱斯再次与杰姆与偶遇时，菲利已经六岁了。
让莱斯没有想到的是，杰姆没有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而是开着垃圾车正在对沿途每家每户门前的垃圾箱进行清理。他干得极为认真，以至于莱斯走到他面前才突然惊觉过来。
两个人相互默默对视了很久，心中都纠结着无数复杂的情感。“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最终莱斯先开了口，语气甚是艰涩。
杰姆苦笑着说：“你月月在报纸上给我写信，劝我做个好人，我怎么敢辜负你的美意呢？”
“那么……温特夫人的珠宝……”
“哦，老天，如果我有那么多珠宝，现在还会干这个吗？”杰姆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可是这并未消除莱斯的怀疑，他半开玩笑地问杰姆：“寄给约翰五个孩子的那些钱不是用某个钻石戒指或是铂金项圈换来的吧？”杰姆则笑着同样用不认真的态度回敬他说：“有可能哦，谁能说不是哪个发了善心的女士变卖了自己的珠宝呢？”莱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轻声咕嘟了一句：“你这家伙嘴还真是硬。”
杰姆结束当天的工作后，两个人一起找了家小酒馆聊起很多往事，都生出无限的感慨来，只是对于那批价值百万的珠宝，杰姆却一直闭口不谈。而莱斯只要有机会总会说着说着话，突然话锋一转出其不意地问：“老伙计，你能告诉我把那些珠宝藏到什么地方了吗？我可以替你向法庭申请轻判。”
而每次杰姆都会狡猾地一笑说：“不要白费力气了，莱斯，这辈子你都休想知道答案。”
尽管杰姆一再向莱斯保证这次不会再躲避他了，可他还是失了信，一个月后，当莱斯再次去找他时，发现那里早已人去屋空。
六
执拗的莱斯想方设法又查到杰姆去了伯明翰，当即带着妻儿举家搬迁过去。如此周而复始，三十多年过去了……
最后一次找到杰姆时，莱斯已经退休。他拉着杰姆的手激动地说：“老伙计，你现在可以把守了三十年的秘密讲出来了，法律上的追诉期已过，你不用担心负刑事责任了。”杰姆无奈地望着他摇头叹息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早说过，那批珠宝不在我这里。”
“你这个老顽固，难道想带着不能赦免的罪去见上帝吗？想想因你而屈死的约翰吧，你的良心真的好过吗？”莱斯气冲冲地叫道。“哦，老家伙，说起来你比我更顽固呢，都已经三十多年了，你还不肯放过我。”杰姆毫不退让。两个人针锋相对，最后不欢而散，莱斯摔门而去。
而第二天，杰姆果然又不见了。这次莱斯怅然地对妻子说：“我真的老了，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寻找杰姆了，想想我的人生真的很失败，最终也没能让杰姆认罪。”
这次莱斯没有继续追寻杰姆的下落，打算与妻子一起平静度过晚年生活。由于一生漂泊，莱斯的身体一直被各种慢性病折磨着。
到了莱斯七十岁这年，他开始感到健康每况愈下，知道自己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死去，不过，他一直有个未了的心愿，就是在他死之前，让杰姆亲口认罪，让他的灵魂得到救赎。就在这年冬天，莱斯突然发病。
经过几天的抢救，医生放弃了努力。莱斯神智混乱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喉咙里咕噜着最后一口气却始终不愿离去。妻子知道他仍记挂着杰姆，可是此时，已经有近二十年没见到杰姆了，凯莉流着泪趴在莱斯耳边轻声说：“不要再想着杰姆，安心去吧。”话音未落，门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踉踉跄跄闯了进来。
“你这个老家伙不是说能活到一百岁的吗？”一辈子没在人前哭过的杰姆扑到病床前像个小孩子似地号啕大哭起来。
听见哭声，莱斯似乎恢复了些许意识，眼球转向杰姆。杰姆抹抹眼泪说：“其时这二十多年来我哪儿也没去，一直陪你住在这个城市里，时不时就偷偷跑来看看你，几天没来，你怎么突然就……”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却见莱斯嘴唇翕动，似乎努力想说什么，杰姆连忙耳朵凑到他嘴边。一会儿，他抬起头来，脸上却是无比的震惊！难以置信地叫道：“你竟然临死还不忘这件事？”莱斯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
杰姆怔忡了半晌，突然一跺脚，说：“好！我愿意承认，不过，事情并不想你想的那样。那天，我偷偷潜入玫瑰园中想弄些钱花花，却不经意看到了极为震惊的一幕：温特夫人把她的珠宝从保险柜中拿出来，藏到了地板下，然后弄乱了房间，大叫有贼。我想，她的目的是为了骗取巨额保险金。不过，我不敢站出来，因为我是个贼，没有人会相信我，温特夫人可以轻易把罪名栽赃在我头上。后来，约翰死了，我很替他不甘，便寻了个机会悄悄潜入玫瑰园将那些珠宝偷了出来，然后去伦敦把它们变卖了，大部分钱寄给了约翰家人，谁知你这家伙居然追到了伦敦，而且为了我放弃了最心爱的警察工作，这让我很惭愧，于是我把那些钱捐给了慈善机构。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你现在可以安心了吗？……喂！你倒是说话呀……”杰姆一口气说完，眼泪止不住地奔涌而下。
而莱斯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合上了眼帘，脸上挂着欣慰的微笑。